报告:能源危机加速全球石油需求达峰 中国石油市场迈入新阶段
中新网6月21日电 题:报告:能源危机加速全球石油需求达峰 中国石
别的树都青着,绿着,它却卷着银灰色的叶子干巴巴的挂在枝头。风吹过,枯叶落在湖面,即使在水里也是干巴巴的。再也无法注入新的生命。
汗水流进眼睛,眼前的景象模糊不清。空气似乎都被周贤吸走。双腿渐渐由疼痛变得麻木,骤然寂静,无声无息,心跳也仿佛停止。我在虚无的空间里狂奔,没有方向,没有尽头。淋沥的雨打在身上,落在地上,没有声响。我试图停下脚步,双腿不听使唤。再多一步就会掉入深渊。此时,背后传来一声呼喊,似乎是她声嘶力竭的苦苦哀求。我恨不得马上冲到她的身边拥抱她。就在我转身的刹那,一切恢复如初。江水朝着没有尽头的远方流淌。我站在树荫下回首来时路。身体早已被汗水湿透,一阵秋风掠过,把我吹倒在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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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贤矗立在落日余晖下,而我只能躺在地上拼命呼吸,安抚异常狂躁的心。她的呼喊让我难以释怀。不知怎的,竟自顾自说道。
“跟我走吧。”
“去哪?”
“海角天涯。”
周贤一巴掌打在我的后脑勺上让我回过神来,空洞的双眸再次有了色彩。
可是闭上眼,她又颤颤巍巍地站在黑暗里,抱着瑟瑟发抖的身体。凄凉无比,痛苦万分,声嘶力竭却寂静无声。凄楚的画面拼图般慢慢涌现。我的心像被熊舔了蜜之后踩在脚下的蜂窝。
因为还没有遇到她,这个世界还残留着星星闪闪,幻真幻灭的希望。
除此之外。
我苦苦追寻的是什么?
是孤独寂寞的自得其乐?
是缤纷梦幻的人间烟火?
到如今,一无所获。快乐吗?
落日消失不见,月亮在夜空中散光。我和周贤躺在江边的长椅上,看着无星寂寥的夜空,怔怔。江风微凉。
次日,我们来到陌生的地方。
细雨泣秋风,我感到阵阵冷意。周贤从行李箱中费力地掏出一件暗紫色外套给我。寒风冷雨中我们坐上前往海边的客车。司机一身黑衣戴着墨镜,冷漠淡然。周贤坐在右侧靠窗的位置闭上眼睛听着音乐。这家伙每次听音乐都会把声音开到最大,竟然还能睡着。
我百无聊赖地欣赏沿途风光。
迷途的巴士在笔直的道路上,暗黄的路灯下摇摇晃晃,徐徐前进。车窗外秋雨婆娑。远处的小山连绵不绝,远山,矮房,青田,在雾霭沉沉的天空下融合。乌云像是从百姓家的烟囱里喷涌而出,原本灰白的天空染作墨黑。渐渐的,车窗外只能看到路灯散发出微弱的光。
车内稀疏的人们不时寒暄几句,试图缓解累积已久的压抑。我跨过走道坐在左边靠窗的位置。深秋的冷意将车窗紧闭,沉闷得透不过气。打开车窗,本想呼吸湿润的空气,汹涌而来的却是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。我装作气定神闲,躲避着他人鄙夷的目光。良久,臭味避退。清风伴着细雨在脸上肆意横行,多希望就这样一直一直,一辈子活在此刻。纵使余生欢喜无忧,我也绝不贪求。喧闹的心寻到一丝令人愉悦的静谧。
车忽然停下打断我的愁绪。陆陆续续又进来几人,她在我身边坐下。我觉得自己正迅速枯萎,四周死气沉沉。本不想多看她一眼,可就在命运驱使的一瞬,我们出现在对方的眼睛里。我看见一双终生难忘的眼睛,是凄冷而不冰冷,渴望却又迷茫,简单但是强烈。使我久久不能平静。如此近的距离使我面红耳赤。她低下头避开我火热的目光。我自知失态,再不敢正视她。司机,你可否开得再慢一点,让我在她身边多坐一会。我正沉浸在臆想中沾沾自喜,她突然面向我。只见她明眸皓齿,肤如凝脂,芊芊玉手交错于胸前,如墨细丝依偎在两肩,翠眉微皱,红唇微启。
“不好意思,能不能把车窗关上。”
柔嫩的声音惊雷般在我脑海炸裂。我下意识地瞪大眼睛,惊慌失措地看向她。寒风夹杂着细雨从窗外冲进来,她的头发和毛衣依附着晶莹的水珠。身体在冷风中瑟瑟发抖。我赶紧把该死的车窗关得死死。激动地面朝窗外,呼吸变得急促,心跳加速。到底该怎么做?怎样才能将一场美丽的邂逅变成一辈子的厮守?
老天似乎明白了。
一束强光穿透玻璃上的雨点,僵硬了灿烂的笑脸。完了,今当我死也。危机关头,我猛地转身将那单薄的身躯拥入怀中,把她的头护在自己胸前。只听一声巨响,我拥着她撞上车窗。后脑勺一阵剧痛,转眼间失去意识。
不知过了多久。
“快醒醒。”
温暖雄厚的声音把我唤醒,仿佛带着一种奇妙的力量,让人无法抵抗。
我费力地睁开双眼,白茫茫一片,朦胧中,矮胖的老人缓缓向我走来。他手持一根破木拐杖,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,眼神中没有一丝情感。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亡灵引路人?难道我已经死了?
“咳咳,我不是亡灵引路人,不过你真的快要死了。只要给我一样东西,我就可以让你起死回生。”
“什么东西?”
我看着他稀疏泛黄的牙齿半信半疑。这个奇怪的老头竟然可以看穿我的心思,也许真是一位得道高人。
“本大仙是正直善良的好神仙,历经百世苦难,看破红尘,灭杀七情六欲,埋葬世俗心得以成仙。从此无忧虑,无界限,无生死。”
他用粗短的手指,不知从哪里夹起一根烟,平静地说着。
“你到底要什么东西?”
原来这就是超凡脱俗的神仙,长得真让人失望。
他指了指自己的胸膛。
“把你的心给我,这样我就可以去转世投胎,重新探寻做人的乐趣。”
“心给你,我怎么活。”
“我自然有办法让你活下去。本大仙是在救你。”
他的浓眉向下一沉,分不清到底是眉毛还是胡子。好像是生气的表情。
我思来想去,犹豫不决。
“你再不说话,我就走了。”
他转过身走了半天似乎还在原地。
“给你!反正它也折磨我很久了。”
“闭上眼睛。”
四周静得可怕。一双肥胖的大手扒开我的胸膛。我猛然坐起,惊出一身冷汗,打开衣襟,胸膛完好无损。只是上面多了三个曲折诡异的漆黑大字:有心人。
环顾四周,原来我正坐在病床上,头上缠着绷带。周贤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,应该没有受伤吧。不知道那个老神仙此刻在做些什么。希望他投生一个好人家。
“你睡醒了啊。”
周贤推开门慢悠悠走来。
“你怎么如此冷血?我可是刚从鬼门关里出来。”
“鬼门关?哈!”
面对我的指责,周贤愣了两秒,然后噗呲一笑。他慢慢走过来,坐到病床上,扬起那孔武有力的手臂准备像往常一样打在我的后脑勺上,当他看到我头上一圈圈的纱布,百般不愿地放下毒手。
“对了。她怎么样?受伤没有?”
“只有你一个人受伤了。医生说你的后脑勺只是皮外伤,不用担心。”
身体各处完好无损。只有头还隐隐作痛。不对!我的胸膛确实是空空荡荡。该死的神棍竟然骗我,还说什么要救我一命。根本就是在我昏迷的时候把我的心给忽悠走了。老天保佑他投胎做猪去吧。
“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,你想不想听?”
“不想。”
“那个昨天被你,算是被你救了的女孩今天会来探望你,昨天是她和我一起把你送到医院的。医生说你只是轻伤,她还是很担心,非让医生用纱布在你脑袋上多绕两圈。你一直沉睡不醒,她在这待到很晚才走。我约她今天中午一起吃饭,你可要把握好机会。”
我站在窗边默默出神。窗台上的花瓶里插着红花。对于花,我很冷漠。斑驳的阳光像一群活泼的精灵在花瓣上跳跃。我有些嫉妒这一束不知名的花朵,不由自主地捧起一束阳光,覆盖在自己胸膛。
深邃青空下,素雅的房屋坐落在山脚。白色的墙壁印着深蓝色条纹,给人来人往的街道增添一种情趣。人们脚步匆匆,男男女女,目光流离。他们在畏畏缩缩地寻找着,期待着,一场不虚此行的相遇。
咚咚咚,响起一阵敲门声,轻柔缓慢。周贤走过去用力地把门打开。与敲门者相比显得十分粗鲁。我偷偷瞥了一眼,带着些许期待。她果然来了。
“他已经睡醒了。像傻子一样,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”
她微微一笑,缓缓向我走来。一袭白裙,蓝色帽子,举手投足间有些不知所措。
“你好!我叫柏叶心,柏树的柏,叶子的叶,开心的心。你还好吗?”
柏叶心?这个名字好耳熟。她的模样也似曾相识。面对我的沉默,她无助地站在原地,双手不知该放在哪里。
“我们一起去吃饭吧。”
周贤中止了房间里不断滋生的尴尬。一行三人走到附近的饭店。头上缠着纱布的我吸引了不少客人的目光,不过他们随后又不假思索地把目光转向我身后的柏叶心。在他们贪婪羡慕的目光下,我选择靠墙的一张桌子坐下。周贤坐在右手边,柏叶心坐在对面。我自顾自地拿起菜单。
“我要凉拌猪耳,爆炒猪肝,苦瓜炒腊肉,黄豆猪脚汤。”
“猪怎么得罪你了?”
周贤的话我装作没听见,柏叶心却被逗笑了。她的脸上泛起一层红晕,美若晨曦。我偷偷看着她,默默沉醉。
菜很快就上齐了,每道菜吃了一遍,并没有发现令我眼前一亮的味道。于是我不停地挑着苦瓜吃。周贤拼了命狼吞虎咽,他的食欲异于常人。柏叶心低着头,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。我的后脑勺还在隐隐作痛,于是放下手中的筷子,揉搓着太阳穴缓解疼痛。周贤看了我一眼随之把目光投向柏叶心。
“你为什么一个人来到这里?”
“我也不知道,总觉得有人在这等我。”
“那你看看是不是我身边这个傻子。”
柏叶心看了我一眼,红着脸低头不语。阳光透过窗抚摸着她的脸庞。
“相遇就是缘,我们一起在这玩两天。”
“好啊。”
周贤埋头苦吃,强忍笑意。奇怪的是,我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开心。寻找那个呼唤我的人?转眼间遇上了,我不该喜笑颜开?难道我现在所有情感在没有心跳的情况下不能起一丝波澜?就像在辽阔海面扔一粒沙,无边沙漠落一滴泪,平静得可怕。我抬起头发现柏叶心正在凝视着我,我们不约而同地低下头。又是一次四目相对,这次我从她的眼睛里已经不能再感受到什么。
我害怕和人对视,眼睛不会说谎。
“你就不怕咱俩是坏人吗?”
“怕。”
吃完饭,我们在古城里闲逛。一条条纵横交错的石板路,一间间紧密相连的房屋,一汩汩不知要奔向何处的流水,一个个似曾相识的路口。形形色色的游客在琳琅满目的商铺中进进出出。
柏叶心一路上笑容满面。也许是她担心我这微不足道的伤势,所以始终跟着我的节奏走。我总是不经意地看向柏叶心,当她看过来,我立刻东张西望。
“你们快来看。这里有很多好吃的。”
我和柏叶心闻声而至。眼前出现的竟是密密麻麻的虫子。我们吓得各自后退一步。这些虫子形态各异,张牙舞爪,会是什么味道呢?
“你看上哪一个了?”
周贤不怀好意地看着我。
“我才不吃。”
“这个黑色的虫子不错,应该挺适合你的。老板,这是什么虫?”
“这个叫臭屁虫。”
“哈哈。果然很适合你,”
“不要,不要。拿走,拿走。”
“老板。这是什么虫子。”
柏叶心开口问道。
“这是竹虫。”
竹虫在一堆妖魔鬼怪中算是比较可爱的。柏叶心拎起一个放在嘴里。我和周贤战战兢兢地看着她不敢说话。
“挺好吃的。不信,你试试。”
“我信,我信。”
“那给你吃一个。”
“你来,你来。你刚才肯定没吃饱。”
我尴尬地笑了笑,绝望地看着周贤,希望他能救我一命。没想到他的头摇得像拨浪鼓。双手不停在空中摆动。原本最起劲的他,此刻却是面无人色。
“我在减肥。还是你吃吧,你看看自己都瘦成树枝了。”
在柏叶心的注视下,我选择一条稍微瘦小些的竹虫放在嘴边迟迟不肯张嘴。
“怎么?你不想吃吗?”
“才不是。我在闻它的香味。”
我闭着眼把可爱的竹虫丢进嘴巴,不敢咀嚼,一鼓作气吞了下去。
“什么味道?”
“你这么想知道,何不自己尝尝?”
“我们去别的地方逛逛吧。”
话还没说完,周贤就已经跑出去八百米。
夜晚,空气中游荡着濛濛细雨。我们走到古城深处,眼前是一处灯红酒绿的古道,惆怅的歌声把这里塞得满满当当。我走进一家客人较少的酒馆。屋里弥漫着昏沉柔和的灯光,妖娆艳态地在空气中飘荡。台上年轻的歌者一身漆黑的皮衣,怀里抱着漆木吉他,弹奏着陌生的歌。我在靠窗的圆桌自顾自坐下,周贤见我如此,使劲瞪来一个白眼,然后替柏叶心拉开沉重的木椅。
“你好!两杯酒,一杯橙汁。”
我一如往常点了这些,只是喝橙汁的人已经不是她。
悠扬的歌声戛然而止,随后在寂静中再次响起。
“寂寞也挥发着余香,原来情动正是这样。”
我立即陷入这忧伤且深情的浅吟低唱。周贤拿起酒杯一饮而尽,默不作声,两条眉毛相拥而泣。我也举起酒杯,不经意间看到柏叶心面前的橙汁一口未动。我拿空洞的双眼看向她,她也同样看着我,眼波流转。柏叶心突然夺过我手中的酒,咕噜咕噜喝了两口。
“伤还没好,不可以喝酒,给你这个。”
她把桌上那杯受尽冷落的橙汁推向我。
“谁说这算是情愫?”
歌声在这画上句号。
“已经很晚了,我们回去吧。”
我自顾自地站起身朝着夜色走去。不知道那杯橙汁的命运如何,恐怕也只是流于污浊。
一行三人低着头走过来时的路,沉默不语。晚风自顾自地吹着。穿梭在漆黑幽深的巷陌。也不知回去的路还有多远,只希望它长一点,曲折一些。
回到住处已是深夜。侧卧在睡床上,拥抱着轻薄的被子。柏叶心在做什么呢?回想这一天的相处。自己应该没有做错什么事,说错什么话吧。总觉得自己表现得不够好,但是一切都不能重来。我总是想太多,给自己造成很多不必要的困扰。
睡梦。独坐在枝繁叶茂的暗柳下,纷纷落叶簌簌飘落。每一片都十分妖娆,随风而起,随风而去。仿佛从枝头落下的时刻才是它们最开心的瞬间。总是待在一个地方肯定很无聊吧。哪怕枯萎腐坏也想去看看不一样的风景。忽然间狂风骤起,卷走铺天白云,吹飞满地落叶。甚至将柳树连根拔起,无踪无迹。而我还站在原地。风停了。失去云层和树荫的遮挡,滥施淫威的太阳毫不留情地烘烤着身体各方。皮肤上涌出一颗颗硕大的汗珠,如大海烹舟般使浑身毛窍发出骇人哀叫。我随着热浪摇摆晃荡,目眩神迷,仿佛身处炼狱。整个世界一片猩红,鲜血淋漓。大地在颤抖,天空在扭曲,转眼间天崩地裂。我随着落石坠入深渊。突如其来的失重令我猛然惊醒,睁大眼睛。我想向周贤求救,可身体不听使唤。我想把灯打开,腿不听使唤。身体已经脱离操控。我使尽浑身解数也不能挪动丝毫。这种瘫痪的感觉比噩梦更加恐怖千万倍。这个夜晚对我充满恶意。我真希望周贤过来抽我两巴掌,把我从这该死的梦境中解救。
就在我痛苦挣扎,恐惧万分的时候,一个红衣女子慢慢飘过来,紧紧地抱着我。她的身上湿漉漉,散发出阵阵腥臭。我的恐惧到达极点,拼尽全力想要挪动身体。
“我好冷,我好冷……”
她说着我想说的话。
清晨,阳光明媚。
昨日归来已是夜深,没有看清这家客栈。环顾四周,所有房屋都是用棕红古木搭建而成。长廊上花开得正好,两只飞鸟稍作停留,跌落的花瓣在风中流转。微风裹挟着芬芳,心旷神怡。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院中的一池绿水。汩汩清流从假山上飞奔而下,义无反顾地撞击水面。蓝天白云,亭台楼榭,落水流花,恍如隔世。二楼角落的房门被轻轻推开,柏叶心沿着长廊款款而来,长发在微风中欲起便伏。当她看见我时,笑着向我跑来。今后的日子,那笑容总是不经意间在脑海浮现。
“头还疼么?”
我移开目光,微笑着摇头。这一摇又痛了几分。
“我们走吧!”
出了客栈,街上的游人并不多。一路上吃吃喝喝,走走停停。可能是不堪回忆,我们对往事只字不提。
一行三人来到海边。海与天紧密相连,恍恍惚惚,如梦幻。在深邃的大海面前,我们沉默着坐了很久。柏叶心痴痴地望着海面,海水在她眼睛里荡漾,闪着粼粼波光。忽然之间,海水涌出眼眶沿着她的脸颊随风落在我的手心。我不敢相信那是泪,可是手心却如此灼热。她的脸此时只剩下凄楚,被掠夺,被抛弃,被摧毁,只剩下凄楚。如果不是为了沉浸在这份凄楚之中,她将什么也不会剩下。我想解救她,想为她付出一切。不!我想成为她,什么都不剩下,跳入她那片空空的海,失色的海,死寂的海,悲伤的海。我愿意沉入海底,化作一块顽石,永不见天日。她会接受我吗?
“我去别处看看。不打扰你们。”
周贤饱含深意地向我使个眼色,起身离去。
柏叶心就坐在身边,我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我郁闷地捡起一块石头扔进海里。原本平静的海面突然间掀起海浪,凶猛地撞击着岸边的岩石。雪白的浪花飞溅在我身上。我下意识地准备起身逃跑,却听见柏叶心幽幽的声音。
“大海可以听见人的心声。它已经把你心里的秘密告诉我了。”
我的心?大海,你能听见什么?
呼啸的海风从我身边饶过,忽然间一切都与我无关。我起身向来时的路走去,并不是想回去,只是不知道如何前进。
大海,你不要再倾听,这惹泪的话语。
“我想每天都能看见你。”
柏叶心扯住我的衣角。我不知道她此时是怎样表情。那让人听了就想终生守护的声音拉住时钟指针。一秒,一秒,一秒,安安静静。我恨不得转身拼命抱紧她,可是胸膛里唯有死寂,沉甸甸的死寂。
太阳渐渐沉入海底。这片海被落日煮得金黄。越是落幕时分,越是不忍远离。柏叶心在海边轻轻舞动,那晚风也跟着舞,那波浪也跟着舞。这个世界渐已失色,她还是不停地舞,面带微笑。我拉住她冰凉的手,沿着来时的路回到住处。分别时,她笑着看我一眼。我揣摩着她的笑容,魂不守舍地回到房间。周贤正在收拾行李。刚想坐下休息,他却让我去买些吃的回来。我越走越远,走进人迹罕至的角落。脑袋里想着她的笑容,迷迷糊糊,不择路地乱走。我停下来,停在水坑前,水很脏,竟然从中看见自己清澈的笑容。我忘记自己从何时开始笑,也不知道为何而笑。我揣摩着自己的笑容,又走了好久。思来想去,没有答案。柏叶心?柏叶心。柏叶心…
“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~”
脚还未落地,尖锐的汽笛声便震得我全身僵硬。
“走路不长眼的!笑什么笑!”
司机从车窗探出头,大声向我咆哮。我深深鞠躬,等他离开,继续笑,继续走。不知不觉回到客栈,房间里的灯却是关着的,我没有钥匙。门上贴着纸条,上面歪歪扭扭写着:“我忘记给别人带礼物,出去看看,不要等我,你去对面和柏叶心一起吃吧。”
看着自己两手空空,我笑得更厉害了。柏叶心!她的房间亮着灯,我站在门前,举着手始终没有敲门。她在里面做什么呢?是不是在想我。哈哈,肯定是。我挥动手臂,手指即将敲响门板时赶紧停下来。里面是什么,是人?是鬼!是冷,是热,是简单?是复杂。是希望,是迷茫?是纯真,是过往,是幸福,是痛苦,是深渊!是飞鸟,是蛆虫一堆!是我,是她!是懦弱,是可爱,是红色,是风,是琴,是石头,是恐怖,是死亡,是荒唐,是发霉的袜子一双,是你吗?我是病,是苦汤。你是否还愿意敲响?
转过身,坐在地上,走廊,池水,胡思乱想。只感到寒冷,躺下来,像是躺在水底,像沉尸,我看见岸上的她在轻轻舞动,我也跟着舞,卷起水花,她看见浮尸,微笑。那个人忽然拉走她。我也回去吧。走到自己房间。隔着门,隐约能够听见周贤起伏不定的呼噜声。原来这家伙一直待在房间里。好想把他扔进下水道。我趴在护栏上,想啊想,望呀望,一二三四五六七,一颗星星都没有,红橙黄绿青蓝紫,怎么可能有彩虹嘛。无聊透顶。表演个金鸡独立,再来个大鹏展翅。还是歇着吧。
是谁在后面看我!
是谁从天边揭开这无边黑夜。顷刻间,晴空万里。
鼓起勇气向柏叶心的房间偷偷看一眼,晨光透过窗户,不知道是否停留在她脸庞。庭院里那一池水倒映着蓝天白云。低头看去,我的身影也在水波里摇晃。我想跳进去,可身体却迫不及待逃离。
“你在外面站着做甚?”
周贤倚在门框上打着哈欠。
我绕开他,进去洗漱。
“你昨天晚上怎么不回来?害得我独守空房。”
我本想破口大骂,不知为何,一句话都说不出。
归途萧瑟,一路无话。回到这陌生的城市,看着这些碍白日,磨苍穹的高楼大厦,来去匆匆的行人。意识到自己又一次投身于喧闹的都市洪流之中。继续漫无目的,随波逐流。我早已从厌倦变为麻木,不痛不痒。
周贤气喘吁吁地把重若千斤的行李箱推拉扯拽到门前。这些东西几乎没有派上用场,可他却一副有备无患的样子,沾沾自喜。我在口袋里寻了半天也没找到钥匙在哪。无奈之下只好打开周贤的行李箱把他的钥匙拿出来。没想到会如此惨烈,拉链扯开的刹那衣帽横飞,像是被轰炸过。我赶紧打开门逃回自己房间,舒服地躺在床上。秋风透过窗子,吹过窗帘,从身体表面流过。平静中闭上双眼,听着周围突兀的声音。周贤整理房间的声音,他肯定在把那些白跑一趟的行李物归原处。接着响起一阵下楼梯的脚步声,如同哀嚎,似乎百般不愿。忽然传来一声猫的惨叫,接着是妇人的呵斥,孩子响亮的哭声,夕阳下佝偻老人的感叹。深沉的倦意使我陷入沉睡。耳边不断回荡着渐渐向我走来的脚步声。声音越来越大,越来越近。我捂上耳朵,蜷缩着,颤栗着,乞求她停下脚步。她一步一步走进我的身体。
清晨,阴风阵阵。大街小巷已经人潮涌动,车来车往。卖早餐的商铺排着长队。一如往常,我和周贤睡眼惺忪地踏入上班的公交。这段路异常坎坷,这辆公交也异常颠簸。整辆车里里外外早已残破不堪。公交车在红灯前停下,我看见街角那滩死水,一动不动,倒映着天空。一片梧桐树叶飘飘荡荡正好落于水面,划破天空惊起层层波浪。那一滩死水竟然在我面前笑了,笑得十分透彻,清新脱俗,自然坦荡。回去找她吧?不!我宁愿在这拥挤的车厢里摇摇晃晃过完一生。
走进厨房,那些不知道在哪买的特产被周贤一股脑倒在桌子上。
“兄弟们,我回来啦!给你们带了好吃的。先到先得。”
“贤哥威武!”
同事们闻声而至,毫不客气地拿起食物往嘴里塞。
“老大!两天不见,您又变帅了。高大威猛,气宇轩昂。”
“你少来这套。”
小林平均一天要拍八次周贤马屁。
“老大,今天您准备教我什么菜?”
“教你歇菜。一边玩去。”
周贤走到厨房角落,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递给唐筱雪。她扶了扶教书先生般的圆片眼镜,默默收下。
“老大怎么又去找那个小哑巴玩了。我不可爱吗?”
“可爱。”
“还是你懂我。老大的屁股是榴莲。为啥就是不愿收我为徒。我那么聪明。要不我勉为其难拜你为师吧。师父。贤老大该不会看上那个小哑巴了?那个自闭症少女有什么好的。”
我对唐筱雪知之甚少,她那种隐晦阴暗的性格让人反感。
周贤走出角落,开始指挥大家工作。他比我更适合当厨师,对烹饪的感悟与坚持远远在我之上。
浑浑噩噩地忙碌。
周贤带着唐筱雪早早下班,趁他不在,我批准小林给客人做碗面。他的眼睛像手电筒散发光芒,双手不停颤抖,虽然已经看我做过无数次,依旧结结巴巴地问我该怎么做。我一个字不说,认真看着他。半点期待,更多的却是唏嘘。他手忙脚乱地煮了一碗面,紧张地看着我。我尝了一口,点了点头,竟然比我做的好吃。他屏住呼吸,像是端着炸弹交给服务员,即便早已被送出厨房,依然目不转睛。良久,莫名狂喜。
“师父!这是我第一次给客人烧饭。吃那碗面的会是怎样的人?那个人会觉得好吃吗?会吃完吗?会不会称赞我!那简直太让我开心了。原来给别人做饭是那么快乐的事情,哪怕对方是一无所知的陌生人。长久以来的迷茫与痛苦瞬间烟消云散。我决定做一辈子厨师。”
“既然你那么好奇,出去见见那个人。勉为其难地接受人家的称赞。”
“不不不!我害怕!”
我出去看了看,那人吃了两口,面无表情地起身离去。服务员同样面无表情地把那碗面倒入垃圾桶。我既愤怒又痛苦,各种负面情绪在脸上汇聚成让人窒息的阴霾。
结束工作,走在回家路上,突然大雨滂沱。当我追上公交车时,衣服已经湿了一半。车顶砰砰作响,雨滴慢慢渗进来,车内开始下着小雨。下车后,距离住处只有五十米的距离。虽然早就浑身湿透,但我不愿成为他人眼中的异类,无可奈何,没有伞的我只能在雨中狂奔。满怀愁绪,脚步迷离。忽然黑影闪过,我被掀翻在地。我躺在黑夜里,躺在雨中,躺在马路边,躺在路人的围观中。脑袋里忽然蹦出一个问题:周贤和她去哪了?
“没事吧?你还好吗?”
我不好,非常不好。你是青光眼,还是白内障?这还用问?喜欢穿黑色皮衣的没一个好东西。你那装模作样的关怀真让人反胃。剧烈的疼痛使我寸步难行,只好坐在路边抱着受伤的腿咬牙切齿,面目狰狞。行人们躲在伞下,驻足而视。雨水似乎快要将我刺穿,好想逃,好想逃。我强忍着疼痛向肇事者有气无力地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:没事。然后低着头一瘸一拐地逃。我痛得全身涌着热汗。肚子里翻江倒海,似乎有一腔热血要从口中喷吐而出。干呕两声后,又继续坐在地上,抱着腿龇牙咧嘴。眼前那熟悉的楼梯让我感到高不可攀,拖着受伤的腿用尽所有力气向上爬去。终于爬到家门前,却又想起自己没有钥匙,我总是没有钥匙。转身坐在地上,一条猩红的血迹紧跟着我。这破腿并没有流血,哪里冒出来的?我渐渐感到背后有股热流,轻轻一碰,手指立马变得血红。又是倒霉的后脑勺!我用力捂住鲜血直流的伤口,用另一只手紧紧抱着自己。周贤回来看到我会是怎样表情,这下子又要给他添麻烦了啊。
空气中弥漫着深深恶意。
一个身影在眼前飘过,忽然间全身被刺骨的寒冷侵袭。脑海被她占据,月光下,她的长发闪着皎洁的光在水里流淌。我的意识渐渐模糊,半梦半醒间听到熟悉的脚步声。住在对面的女人回来了。她半分惊讶,半分戏笑地看着我,欲言又止。我不敢直视,偷偷瞥见她把钥匙放在花盆底下,然后把我关在门外。转眼间忘记了她的容貌。我盯着花瓶,不知不觉站起身,想要伸出手,却发现手掌已经被血紧紧粘在后脑勺上。可能是我神经错乱,竟然一使劲把手从后脑勺上揭下来。剧烈的疼痛毫不留情地席卷而来。温热的血,在后背流淌。天旋地转,翻江倒海,还是趴在地上舒服。周贤差不多快要回来了,不能让他看见我这副惨状。脱下外套忍着疼痛擦去楼梯上的血迹。用屋檐下的落雨清洗自己。坐在家门口等周贤回来。
“你怎么躺在地上像死人一样,快起来,妨碍我开门。”
我费力睁开眼,低着头,拖着腿回到自己房间。
他把夜宵放在桌子上,滴着水的雨伞扔在一边。
“你这腿是怎么回事?”
“没事。”
接连下了好几天雨,心情也湿漉漉的。
这雨总是喜欢在夜里招摇过市,扰人清梦。夜半时分,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。窗外的流水声如同奔跑的小溪。我觉得自己睡在船舱里,随着流水,漂流而去。可否流入那片海?和你在一起的每个片段都像被烙铁深深地印在脑子里。有你的回忆每一秒都弥足珍贵。你的一举一动,一颦一笑,每每想起便暗自欢喜。甚至有些后悔那天的不辞而别,我从未后悔过任何决定。
这辈子第一次对我的腿那么好,热敷,涂药,按摩。每天如此,却没有好转的迹象。反而愈加严重,疼痛难忍。我甚至连看都不想看,影响食欲。里面的淤血发红发紫,皮肤像蜕下的蛇皮,如同练了什么邪门武功,让人望而生畏。折磨我更深的是无休止的头痛。就连睡着时,那梦境都是疼的。我想方设法转移注意力。拿起笔胡乱涂鸦。小时候因为画画太丑被老师拧了十几圈耳朵,后来画得更丑了。翻开书,漆黑的文字隐藏着难寻踪迹的欢愉。无解,无处排解,还有什么乐趣?
熟悉的脚步声渐行渐远。她是何容颜?我突然想起窗台上的花瓶。邪恶的念头如离弦之箭,贯穿理智,落入沼泽腐烂。窗外已经黑透。你在看我吗?我小心翼翼地扶着墙,用一只脚跳到门外。屏住呼吸,趁着四下无人,拿起花盆下的钥匙。这钥匙和我弄丢的一模一样。无意识地打开那扇门,赶紧把钥匙放回原处。强烈的异香扑面而来,我瞬间神魂颠倒。头顶上传来下楼梯的声音,惊得我赶紧跳进房中,关上门,颤抖不停。房间里的惨状吓得我差点夺门而出。客厅中间横着一张干干净净的白色长桌,桌面空空如也。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家具。所有墙壁都贴着黑色墙纸,连地砖也是黑色。地面上一片狼藉,各式各样的酒瓶凌乱地竖在那,瓶口插着红色蜡烛。腐烂的苹果,橘子皮,瓜子壳,枯萎的花,各种零食包装袋,揉成团的纸,还有好多布满灰尘的鞋子,寻找半天才能凑成一对。我扶着墙大胆地向前跳,正在进食的蟑螂停下来打量着古怪的稀客。厨房堆满了各种食物,水池里的碗筷不知道泡了多久,红色的一层油污上生长着青色霉菌。锅里还有早已变质的米饭,化作标本的土豆丝。不知道会不会有老鼠,我赶紧跳出去。来到卧室门口,墙上挂满了那个女人的照片。每张照片都喜笑颜开,有的站在山顶,有的坐在海边,有的骑在马上,有的立在雪夜,所有笑容都相同,也都形单影只。黑色大眼睛看得我毛骨悚然。床上白色薄被看起来并不能抵御多少风寒。呼吸变得急促,空气中弥漫着的香味让我头昏脑胀。我跌坐在床边,不停揉搓太阳穴,愈加昏沉,意乱情迷,鼻子里流出一股鲜血,躺下来,疲倦地闭上双眼。睡得深沉,无比舒畅,终于不是被噩梦惊醒。我不舍地睁开眼睛,黑暗中那个女人坐在床边抚摸着我的头。我瞬间全身僵硬,血液倒流,惊恐地看着她模糊不清的脸,黑色眼睛如同映月古井。从井底传来温柔的声音。
“你知道吗?它总是不让我抚摸。我真该踢死那只猫!”
这女人是什么猛兽?
我屏住呼吸,掀开被子跑了出去。客厅里烛光摇曳,把我仓皇而逃的身影照得形同鬼魅。我拼了命跑回自己房间,反锁房门,瘫坐在地上痛哭流涕。肿胀的腿似乎刚反应过来,千百倍地倾泻疼痛。牙关紧咬,汗水直流,腹内翻江倒海。不必惊慌,不必惊慌,人生不过是噩梦一场,噩梦一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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